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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我决定了，月底就回家相亲去。”李月荷一边推门而入，一边轻声细语地在电话里说道，她的声音随着细雨飘散在空中。
她拉紧了衣领，听到电话那头父母长长地舒了口气。
“月荷啊，我们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盼着你早点成家立业。现在你终于想通了，等你回来，让你兰姨给你介绍几个合适的人选。”
听到父母已经开始张罗，李月荷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几句寒暄后，通话结束了。
她环视了这个家一眼，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起行李。
抽屉里堆满了厚厚的情书，柜子里藏着偷拍的照片集，书架上记录了几年的日记，这些都是关于她对一个人的暗恋——那个叫高俊峰的人。
现在，她把它们一股脑地塞进箱子，然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火。
火焰跳跃着，李月荷突然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
她本能地抬头，看到了身穿飞行制服、英姿飒爽的高俊峰。
他显然是刚执行完飞行任务回来，看到她在楼下，嘴角微微上扬，“你在烧什么？”
他弯腰捡起一封还没烧尽的粉色信件，挑了挑眉毛，“情书？你还写过情书？给谁的？”
李月荷静静地看着他，正要回答，他却笑着把信扔进了火堆，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好了，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老实？”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也不会深究，烧完了就早点回屋，外面冷。”
说完，他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电梯。
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李月荷收回目光，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是不在乎，还是根本无所谓呢？
信封上明明写着他的名字，只要他仔细看就能发现。
但他最后却选择把它扔进了火里。
她默默地爱了他十年，而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十五岁那年，李月荷因为成绩优异被破格转到了大城市的高中。
那时的她平凡无奇，不懂打扮，灰头土脸，毫无存在感。
高俊峰，是她的同班同学。
那时的他，就像明亮的月亮，家世显赫，相貌出众，是她无法企及的存在。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开学的第一天，她上了公交车却发现公交卡不见了，后面排队的学生不耐烦地抱怨，说她没钱就走路，美女就算了，穿得这么土挡在前面实在碍眼。
她羞愧得脸都红了，正准备下车，突然前方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帮她刷了卡。
她满怀感激地向眼前的人道谢，却在抬头看到少年那张帅得惊人的脸时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同、同学，我叫李月荷，请问你是哪个班的，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用了。”
后来，她知道他叫高俊峰，是南芜一中的校草，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女朋友换得比翻书还快。
从那天起，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停留在高俊峰身上。
她发现他的情书多得能装满课桌，却还是会熬夜写下那些越来越茂盛的爱意。
她知道他喜欢漂亮优秀的女生，就拼命学习、减肥化妆，改掉了怯懦自卑的性格。
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只为了能配得上他。
终于，她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而因为她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终于引起了高俊峰的注意。
大二那年，高俊峰主动找到她，他完全不记得她是他的高中同学，只是笑着问她要不要做自己的女朋友。
她强忍着要流泪的冲动，点了点头。
后来，她成了他的第七十八任女友，也是，最后一任女友。
和她在一起后，高俊峰不再像以前那样，三天就提分手，而是认真地和她谈了六年。
所有人都说他这次是真心的，浪子回头了。
李月荷也以为自己得到了年少时梦寐以求的东西，无数个夜晚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心中充满了喜悦。
直到三天前，高俊峰喝醉了，她去接他，意外听到了他和兄弟的谈话。
兄弟搂着他：“老李，你那女友谈了六年了吧，还不分？”
高俊峰嗓音沙哑，带着明显的醉意，“还不行，她会觉得，我还不够长情。”
“我看啊，你真是被那徐梦榆迷住了，当年你跟她告白，她拒绝了你，你就放纵自己成了一个浪子，女朋友三天一换，只为忘记她。后来她又回来找你，但觉得你不长情，让你谈一段稳定点的给她看看，才肯考虑考虑，你就随便找了个人一谈就是六年，你啊你，真是栽了。”
里面很吵，没有人注意到，李月荷就站在门外，如坠冰窟。
她对徐梦榆这个名字耳熟能详，那是南芜一中隔壁学校的，但她从未料到，高俊峰会对她情有独钟。
她从未想过，自己不过是高俊峰向别人表白的棋子。
她的青春年华，她的十年岁月，就这样轰然倒塌。
原来风能吹红少女的脸颊，却吹不动少年的心房。
原来让她青春受困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未曾正眼瞧过她。
她终于想明白了，也决定退出这场游戏，于是答应了家里安排的相亲。
高俊峰，今天是我对你动心的第十个年头，
也是我决定不再对你动心的第一天。
李月荷把所有东西付之一炬后，并没有立刻返回家中，而是在户外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当她推门而入时，高俊峰已经睡下了，但他床头的手机却在不停地震动。
她走过去想要关掉它，却不小心点开了微信。
屏幕上全是他和徐梦榆的对话。
“阿言，真巧，没想到我这次回国居然能坐上你的航班，你这样一个不羁的人，居然也能成为临危不惧的机长啊。”
高俊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成为机长的吗？”
徐梦榆发来一个笑脸表情：“难道是为了我，就因为我说，喜欢穿机长服的男生？”
高俊峰只回了一个字，却足以粉碎李月荷的所有幻想。
“是。”
她的眼睛突然红了，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赶紧擦掉，退出聊天界面时，看到了那个醒目的置顶标志。
而下面，赫然是她的聊天框，上面也有一个标志。
不过是免打扰。
爱与不爱，一字之差，原来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决定退出了。
他等到了心仪的人，她也要开启新的生活了。
各得其所，两全其美。
第二天，李月荷被闹钟叫醒时，发现高俊峰已经出门了。
他没有说去哪里，但她知道，他是去找徐梦榆了。
毕竟昨晚徐梦榆随口一提想吃母校附近的那家早茶，他便立刻在软件上订好了位置。
李月荷没有再去想这件事，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吃完早餐后，她化了妆，提着包去了公司，办完了离职手续。
中午，她约了几个大学室友，一起吃了顿告别饭。
席间几个女生都知道她暗恋十年的故事，听到她打算分手回老家相亲，都唏嘘不已，觉得她浪费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
“月荷，你就这么默默离开，不觉得委屈吗？你真不打算在走之前，把暗恋高俊峰这些年默默付出的一切告诉他吗？”
“是啊，你那么喜欢他，真的不再争取一下吗？你要是说出来，他说不定会挽留你呢？十年啊，就算心是铁打的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虽说高俊峰这件事是做得太混蛋了，但真真切切和他在一起六年的人是你啊，那个女生早就出国了吧，可能他对她就只是年少的一种执念呢。”
李月荷知道她们都在替她惋惜。
但她决心已定，不想再做这些无谓的事了，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我，说了也无济于事，索性断个干净，体面离开。”
见她态度这么坚决，大家也不好再劝了，只能纷纷叹气，愿她另觅良人。
几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散场。
喝完最后一杯酒，李月荷回了家，依然精神抖擞。
她趁着天气好，把这些年自己买的所有东西都清理了出来。
情侣款衣服杯子、几年里抓的堆满了柜子的娃娃、浴室里的剃须刀、堆满梳妆台的化妆品……
一样一样，都是她精挑细选买回来的，如今都进了垃圾堆。
原本温馨的卧室、厨房、客厅，就这样空置了下来，冷冷清清的。
但李月荷知道，等她离开后，这些空缺的地方很快就会摆满新的物品。
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新的女主人，徐梦榆。
之后三四天，高俊峰都没有回家，也没有发过一条消息。
李月荷并不在意他去了哪里，慢慢收拾着行李。
周五，是她的生日，她出门订了个蛋糕，又给自己买了一束鲜花。
她刚把花插进花瓶里，就接到了高俊峰的电话。
“月荷，我在你公司楼下，你同事说你辞职了，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这，李月荷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在一起这么久，高俊峰从没去公司接过她。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心血来潮，但她无法将辞职的原因真实相告，找理由解释道：“最近太累了，想在家休息一阵。”
高俊峰也没有追问，只是问了她地址，说要去接她，带她去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在家门口汇合，李月荷上了车。
她没有问他要去哪儿，也没有问他这些天为什么没回来。
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路沉默无言。
车一停稳，高俊峰就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
李月荷紧随其后，这才发现原来这儿正举行着一场生日派对。
但主角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舞台中央、被众人围绕的徐梦榆身上，立刻意识到，今晚的女主角是她。
徐梦榆身着一件华丽的定制礼服，颈间佩戴的钻石项链让她的脖颈显得格外修长，耳畔的珍珠耳环闪烁着光芒，如同美人鱼的泪珠，美得令人目不转睛。
李月荷凝视着这些首饰，心中了然。
她对这些珠宝饰品再熟悉不过，因为它们在被佩戴之前，一直陈列在高俊峰的展示柜中。
在真相大白之前，她曾满怀期待地以为这些是为她准备的礼物。
然而，一年又一年，他总是准备着，却从未真正送出，渐渐地，她也不再抱有期待。
直到今日，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礼物都是为徐梦榆准备的。
或许是察觉到了李月荷的目光，徐梦榆提着裙摆，带着温柔的微笑向她走来。
“阿言，这位就是你谈了六年，说要带给我看看的女朋友吗？真是美极了，难怪能俘获我们校草的心。”
李月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徐梦榆想要见她，高俊峰才会带她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
高俊峰的几个哥们儿见状，纷纷围了过来，愤愤不平地帮腔。
“没错，谈了六年，老李真是个听话、长情的好男人！也希望某些人能遵守承诺，别再搞什么奇怪的考验了。”
“现在真心的人不多了，能遇到一个就该好好珍惜，要是辜负了，后悔都来不及。”
他们毫无顾忌地为高俊峰辩护，似乎以为李月荷听不出他们的言外之意。
李月荷也如他们所愿，面无表情，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安静地扮演着一个猜不透他们哑谜的花瓶女友。
整晚，李月荷都坐在座位上，静静地注视着跟在徐梦榆身后的高俊峰。
他向来不喜欢社交，却愿意陪着徐梦榆和圈子里的公子哥们交谈；
他本是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人，却记得徐梦榆的喜好，替她挡酒；
即使女朋友在场，他也会因为徐梦榆和别的男人握手而吃醋。
短短几个小时，李月荷就见识到了高俊峰喜欢一个人时，那种不自觉的关心。
六年的相处，她终于看清了他爱人的样子。
生日歌唱完后，大家纷纷涌上前，送上生日礼物。
高俊峰最后出场，拿出了一份庄园的地契，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阿榆，你曾经说过想要一个温馨的家，所以我送你的是一个庄园，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听到这话，周围的几个哥们儿纷纷起哄。
“你们不知道，这庄园里的所有房间都是老李亲自设计的，装修了整整六年呢！”
“我听说后花园里种满了薰衣草和郁金香，也不知道这些花是谁的最爱？”
“温馨的家，我觉得怎么也得有个男主人才算温馨，你们说呢？”
在一片调侃声中，徐梦榆的脸渐渐变得绯红。
她急忙合掌，做出许愿的样子，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在一片寂静中，李月荷的手机突然响了几声。
是父亲发来的语音消息，她正要转换成文字，却不小心点到了播放。
“月荷，祝你生日快乐，马上就要过十二点了，你有没有吃蛋糕？”
原本集中在徐梦榆身上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李月荷身上，都充满了震惊。
高俊峰也愣了几秒，回头看向她，眉头微微皱起。
“月荷，你的生日是今天吗？”
李月荷面无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以往高俊峰还会提前询问日期，准备一份礼物。
但今年因为徐梦榆的生日，他完全忘记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一时之间都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徐梦榆打破了僵局，她拉着李月荷走到蛋糕前，亲自点燃了一根蜡烛。
“既然这么巧，那就一起庆祝吧，你也来许个愿吧。”
李月荷没有拒绝，闭上了眼睛。
等她许完愿，为了打破现场的尴尬，高俊峰随口问道。
“许了什么愿？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李月荷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回答。
“希望今年内，能顺顺利利地结婚。”
一席话落下，整个厅堂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唯有徐梦榆发出了笑声。
她扭头对着高俊峰，吐出的话语悠哉悠哉，引人深思。
“阿言，看起来你的另一半挺期待你今年能满足她的愿望，你可得加把劲，如果真成了，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高俊峰那愣住的脸色，在这话中渐渐变得铁青。
李月荷察觉到他生气了，正要开口解释，却被他打断。
“徐梦榆！你这样搞有意思吗？是不是非得把我逼疯你才满意，你明明清楚……”
这些充满怒火的指责，并不是冲着李月荷。
而是针对刚开完玩笑的徐梦榆。
看着他那满是愤怒、话到嘴边又咽下的神情，所有人都明白他在气什么。
他在气徐梦榆故意装傻，又一次把他的真心踩在脚下。
现场的气氛这下是真的降到了冰点。
高俊峰突然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抓起车钥匙，直接摔门而出。
一场本该愉快的生日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眼见周围的人开始说“散了散了”，李月荷低头，拿起包，去了洗手间一趟。
等她再出来时，宾客们都已离去，走廊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徐梦榆，你今天做得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老李为了这个生日准备了多少时间？你为什么要糟蹋他的心意，当众说那种话激怒他？”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他女朋友都说要结婚了，不跟他难道还要跟别人吗？”
“我去！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老李一直喜欢的是你，当年你一句话拒绝，他被你伤得遍体鳞伤，成了一个游戏人间的浪子，后来你一招手他又回来找你，结果你嫌他不专一，他又听你的话谈了这个工具人女朋友，你还想怎么样？他的真心不是被你这样糟蹋的！”
“没什么，我只是没见过他这么痴情的，想看看他到底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而已，他也是自愿的，你替他操什么心……”
是徐梦榆，在和高俊峰的发小吵架。
李月荷无意窥探他们的私事，但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高俊峰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表情。
会心痛吗？
会像她知道真相时那样心痛得仿佛死去吗？
她和高俊峰之间，他是掌控全局的主导者，只要他表现出一点关心，她的情绪就会随之波动。
而在高俊峰和徐梦榆之间，他成了被动的一方，只要徐梦榆随便一句话不在乎，他就会崩溃。
是啊，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下无数的苦果。
她转身，从另一侧的楼梯悄悄离开。
回到家后，李月荷拿起放在门口的蛋糕，给自己补过了一个生日。
六寸的蛋糕，她只吃了一半，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她被敲门声惊醒，揉着眼睛去开门。
是高俊峰。
一夜未见，他似乎还在生气，脸色不太好看。
但一看到她的目光，他立刻挤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钻石手链。
“生日快乐，这是你的生日礼物，昨天喝多了，忘记给你了。”
李月荷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条手链和徐梦榆昨晚戴的那条是一套的。
她不想要，就废物利用转送给自己，正好省去了挑礼物的麻烦。
可以这样想吧？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高俊峰还以为她不喜欢，连忙补充道。
“不喜欢？那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用我的卡。”
李月荷摇了摇头，伸手接过，随意放在了门口的架子上。
“喜欢，不用麻烦了。”
高俊峰不再追问，随意地把外套扔到沙发上，眼角余光扫过桌上的蛋糕，目光又定住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昨天，你许的那个生日愿望，是……”
李月荷看着他眼中那些试探，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了他。
“看大家都不知道是我生日，有点尴尬，就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大家都没理解到，抱歉。”
听到这话，高俊峰终于松了口气。
“那真正许的，是什么愿望？”
“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希望他们的心愿都能成真。”
是一个很朴实，也很真挚的心愿。
高俊峰心中一动，抬起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微微一笑：“你这么孝顺，你的心愿一定能达成的。”
李月荷也这样认为。
她一定可以顺利相亲结婚，陪在爸爸妈妈身边，照顾他们到老的。
之后几天，高俊峰一直呆在家里，很少出门。
期间，他也发现了家里少了许多东西，问过几次。
“月荷，你之前买的情侣杯怎么不见了？”
“几天前打碎了。”
“你送给我的那条领带呢？”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晾晒的时候被风刮走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高俊峰也没放在心上。
李月荷每次都找理由敷衍过去后，列出长长的清单，准备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将有名的饭店小吃都吃个遍。
这些年为了保持身材，她减脂茹素，已经很久没有随心所欲大快朵颐过了。
而她费尽心机维持的美貌，并没有为她带来想要的爱情。
高俊峰不喜欢她，不管她是好看还是普通，是胖还是瘦，是化妆还是不化妆。
她牺牲健康换来的美丽皮囊，在徐梦榆面前，在高俊峰眼里，都不值一提。
那几块生日蛋糕唤醒了李月荷压抑许久的食欲，也让她意识到，能让她感到快乐的，不只有爱情。
美食、鲜花、朋友的关心、家人的挂念……
其实都是人生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她不该顾此失彼。
李月荷出门的次数多了，高俊峰也注意到了，叫住了她。
“又要出去，打算去哪儿？”
“城西，吃饭。”
“约了人？要不要我送你？”
看着窗外连绵不歇的大雨，高俊峰随意问了一句。
李月荷摇了摇头，俯下身换鞋：“一个人，想试试日料，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去就好。”
听到这话，高俊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他记得她为了维持体重，一日三餐都吃得很少，怎么最近突然贪嘴了？
但多吃点也好，她太瘦了，他都有些担心屋外的风会将她刮走。
想到这，他想起下午没什么事，起身拿起外套，走到了她身边。
“一起，外面下雨，我送你。”
李月荷没想到他会想去，怔了怔。
雨越下越大，路上几乎都没什么车了。
地面湿滑，高俊峰双手控住方向盘，要李月荷把他的手机拿出来充上电。
她依言照做，插上充电器的瞬间，屏幕亮了一下，闪出一条未读消息。
“老李，酒吧聚会来不来？梦榆也在哦。”
李月荷扫了一眼，正想假装没看见，就听见高俊峰要她帮忙回消息。
“拒了，就说我和你要去吃日料，没空。”
她侧过头，正好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不悦里带着一些不甘，试探里藏着一些期待。
李月荷了然，打完字刚发出去，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徐梦榆。
高俊峰看到后，嘴角下意识地勾了起来，却迟迟不说接不接。
过了十几秒，他才装作刚听到铃声的样子，在路边停下车拿走了手机。
“都说了……”
“阿言，刚刚有一群人问我要联系方式，还动手动脚的，我气不过就拿瓶子砸了他们，现在他们把我堵在了会所，你快来救救我。”
刚听到那急促、哽咽的声音，高俊峰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他一脚油门到底，猛地转动方向盘，车子来了个180度的急转弯。
李月荷没防备，一头撞上了车门，额头被飞出的摆件划出了一道五厘米长的口子。
血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痛得捂着伤口，一脸困惑地看向高俊峰。
他似乎没注意到她的伤，全神贯注地对着电话那头说话，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却还在努力保持冷静，用安抚的语气说。
“别担心，你现在在哪儿？别挂电话，我五分钟就到。”
李月荷本想问的话，在这句话中戛然而止。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处理着还在流血的伤口。
导航不断提醒超速，高俊峰却像没听见一样，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看着那快要爆表的速度，李月荷调整了一下安全带。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酒吧门口。
高俊峰好像忘了车上还有人，解开安全带就冲了出去。
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李月荷犹豫了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一进门，她看到大厅里乱七八糟的桌子，就知道事情不妙。
二楼的包厢里传来吵闹声，她一上去就看到两拨人在互相推搡。
靠近包厢门的，是刚到的高俊峰和几个兄弟。
另一边的人，李月荷也认识，是圈子里一直和高俊峰不和的死对头聂临。
高俊峰长得帅，性格好，从小到大都很优秀，虽然感情生活有点乱，但豪门子弟哪个不放纵，所以他还是圈子里所有豪门都羡慕的对象。
而聂临和他完全相反，玩得开，喜欢浪，是圈子里的害群之马。
因为嫉妒高俊峰的优秀，他总是和高俊峰作对，偏偏高俊峰从不搭理他，这让他心里的恨意更深，今天高俊峰的白月光砸了他，算是给了他机会。
他带着十来个兄弟把包厢围得水泄不通，裹着纱布的右手还在不停地流血，眼神阴沉。
“高俊峰，监控录像拍得清清楚楚，是你这小情人先动的手，怎么，你还想颠倒黑白不成！”
高俊峰冷笑一声，把人护在怀里，“你想怎么赔？你开个价。”
看到他这么在意，聂临露出轻蔑的笑容，眼神挑衅。
“赔？她砸得我手都要断了，当然是去警局了！该打官司打官司，该坐牢坐牢！”
听到这话，高俊峰和几个兄弟的脸色都变了。
高俊峰额头青筋暴起，却只能强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点小事，有必要闹这么大吗？欺负一个女孩子有意思？你要挑事，就冲我来！”
聂临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眼睛转了几圈，让小弟把桌子上的水果刀拿来，语气阴毒。
“好，那我也不为难你，她毁了我的手，你也留下一只手，我们就扯平了！”
话音刚落，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就扎在了门上。
几个兄弟闻言，连忙把高俊峰护在身后，怒不可遏地看向聂临。
“姓聂的，都是圈子里的！你别太过分！”
虽然这么说，但没有人比高俊峰更清楚今天的事情有多严重。
聂临今天伤了手，就算他能暂时平息事端，聂临这么恨他，以后也绝对会想尽办法报复回来。
聂临报复不了他，就只能报复他的软肋。
徐梦榆，就是他的软肋。
虽然他可以保护徐梦榆，但世界这么大，总有他顾不到的地方，他不想让徐梦榆以后有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今天了结一切。
想清楚了利害关系后，高俊峰再没犹豫，推开身边的人。
几个兄弟都惊呆了，扑上来拉住他的手，让他不要犯傻。
“高俊峰！你疯了！你是机长，废了手，你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一个女人而已，值得吗？”
他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眼神，冷冷地看向聂临：“你说到做到？”
“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高俊峰抽出了插在门上的水果刀。
看着他的动作，李月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阻止，高俊峰就把早已吓得哭到要昏厥的徐梦榆护在怀里，用衣服挡住她的视线，轻声安慰着。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说完，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高俊峰举起那把刀干脆利落地扎进了右手掌心。
血柱如涌泉般喷射而出，四下飞溅，看起来极为骇人。
他的脸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但他死咬住牙关，只闷哼了一声。
唯恐吓到怀里的人。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不远处脸色惨白的正牌女友李月荷，一眼。
高俊峰被迅速送入了手术间。
李家的人一接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听完几个兄弟讲述的事件经过，李妈妈气得把手腕上的佛珠摔在了地上。
“为了个女人疯了十年，现在又自断右手，我看他是疯了！”
兄弟们赶紧上前安慰两位老人，好话坏话都说尽了，才勉强让他们冷静下来。
几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推着病人走了出来，语气中满是庆幸。
“送来的及时，手术也很成功，好好休养几个月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得知没什么大碍后，李爸爸李妈妈不想见这个不孝子，连夜就要飞国外开会。
临走前，他们向陪护的人一一道谢，并邀请他们下次来家做客。
但当他们走到李月荷面前时，却像没看见一样，直接略过，向旁边的医护人员道谢。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李月荷瞬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高俊峰从未告诉家人，他有一个谈了六年的女朋友。
也是，一个注定要分手的人，有什么介绍的必要呢？
住院这几天，李月荷一直在病房里忙碌，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看着她越来越憔悴的脸色，高俊峰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我没事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说着，他强行拉她坐下，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他没有解释那天的事，似乎也觉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停顿了一下，他似乎不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
“这些天有哪些朋友来过医院，我睡得太久了，有没有错过谁？徐梦榆……来过吗？”
李月荷握着杯子的手停了一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他这一整句话里，只有最后几个字是他最关心的。
所以她的回答很简洁。
“都来了。徐梦榆，可能被吓出了心理阴影，所以没来吧。”
听到这话，高俊峰眉头紧锁，没了聊天的兴致，拿起手机费力地在屏幕上敲字。
听着持续不断的微信提示音，李月荷知道他又在关心徐梦榆，默默地起身去办出院手续。
车刚到家门口，还没上楼，高俊峰就接到了徐梦榆的电话，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手上缠着的纱布，又看了看他匆忙的脚步，李月荷想劝慰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公寓。
接下来的三天，高俊峰也没回来。
离开的日期越近，李月荷的心情就越平静。
回去后，她打算一边休息一边找工作，所以一直在看老家的招聘信息。
离开的前一天，高中同学说要聚会，她正好闲着，就去凑了个热闹。
多年不见，这些老同学们都变了很多，再见面都感叹了很久。
李月荷一进来，大家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就是十年前那个只会读书却土气的小女孩。
面对大家的惊讶，她表现得很从容，寒暄几句后就和以前的几个好朋友坐在一起。
人差不多到齐后，班长刚要提议大家举杯。
门突然被推开了。
高俊峰带着笑容迈进了房间，向大家挥手致意，不经意间瞥见了李月荷，他瞬间呆住了。
“月荷？你咋会出现在这地方？”
在场的每个人表情都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
“她肯定得在这儿啊，咱们都是高中的老同学，一个班的，不是吗？李大帅哥，你这记性也太差了吧？”
高中的老同学？
一个班的？！
这几个字仿佛一颗重磅炸弹，在高俊峰耳边轰然爆炸。
他震惊地看向李月荷，嘴唇微微颤动，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
他不确定是对自己竟然忘记了她而感到愧疚，还是对李月荷没有告诉他而感到不解。
班上的几个女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俩。
“月荷？叫得这么亲昵啊，李大帅哥，你们俩啥关系啊？”
李月荷还没来得及说出“就是普通同学”，高俊峰就抢先承认了。
“月荷是我女朋友，我们已经交往六年了。”
这话一出，全场都炸开了锅！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他们的恋爱故事。
高俊峰没想到她和自己竟然是同班同学，李月荷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公开他们的关系。
两人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不停地被追问，都有些不太习惯。
高俊峰不停地喝酒试图转移话题，而李月荷则找机会溜去了洗手间。
三杯酒下肚，酒量不咋地的班长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看到你们俩在一起，我真是太高兴了，李月荷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了，你不知道她喜欢你很久了吧，有一次体育课，你睡在教室里，我正好回去拿东西看见她帮你挡光才发现这事儿。”
“那时候喜欢你的女生真是数都数不清，但只有李月荷让我印象最深刻。你打篮球腿扭伤那阵子的值日，都是她帮你完成的；你和混混打架被堵在巷子里，也是她逃课跑去求援救下你；你被校外一群人议论，她那么胆小，却会奋不顾身冲出去帮你解释，争得面红耳赤……”
“年少时的喜欢啊，太纯粹了，能看到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是真为你们高兴，她是个好女孩，你可千万要珍惜她，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高俊峰只觉得身体突然僵硬。
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大学校友，萍水相逢，却没想到，李月荷和他是高中同学，她居然还暗恋了他整整十年。
想起自己当初为了一个约定，一时冲动跟她在一起六年，她至今还蒙在鼓里，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酸酸的，让人心乱如麻。
他再没有勇气和她对视，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聚会结束后，李月荷扶着醉醺醺的高俊峰回了家。
她拿来热毛巾，想要帮他擦擦脸，他却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脸上满是心疼的表情。
“傻不傻？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月荷知道他应该是在聚会上听说了什么，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抽出了自己的手，轻声说：“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你无关。”
尚存一丝清醒的高俊峰听到这句话，心中涌起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很想和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能选择沉默。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他抬起手想要遮住刺眼的灯光，却露出了腰侧的纹身。
是三个英文字母，
XMY
每个夜晚情到深处，她躺在他怀里，看到这个纹身，总要问高俊峰是什么意思。
他愣了一下，视线随之下移，眼中流露出珍视和眷恋。
“信仰，一种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信仰。”
那时，李月荷还不知道这三个字母代表徐梦榆，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话。
她把他的梦想当成自己的梦想，把他的信仰当成自己的信仰，于是也去纹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纹身。
事到如今，再回看这些往事，李月荷已经不觉得痛了，只觉得有些可笑。
年少轻狂时，谁没有期盼过能与爱人心意相通，白头偕老呢？
等撞了南墙再回头，越过山丘再回首，才发现有些缘分，从相遇时就注定了要离散。
她和高俊峰已经走到了分岔路口。
也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宿醉后的第二天，高俊峰的脑袋感觉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似的。
他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洗了脸，被客厅飘来的香味吸引过去，发现李月荷已经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他瞄了一眼日历，发现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不由得感到好奇。
“为啥突然做了这么多美味？”
“为了庆祝。”
李月荷边摆着碗筷边轻声回答。
庆祝？难道是因为他的伤快好了？
高俊峰只能想到这个值得庆祝的理由。
但看着满桌的麻辣佳肴，他想起了医生让他吃清淡食物的嘱咐，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也没多想，刚要坐下，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徐梦榆打来的。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放下了筷子，接了电话。
电话结束后，他慢慢站起身，下意识地看了李月荷一眼。
她已经坐好，正在剥虾，好像并不在意他是否留下来吃饭。
但想到她是为了他而庆祝，高俊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找了个借口。
“月荷，我得出去一下，你先吃，等我回来咱们再庆祝。”
“没事，你忙你的。”
李月荷摇了摇头，她看向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不知怎的，一接触到她的目光，他的心跳就莫名加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但他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两人隔着桌子对视了一会儿，高俊峰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李月荷看着空荡的对面，露出了一丝无所谓的笑容。
她想要庆祝的，是自己重新获得自由，学会了自爱。
不需要别人的参与。
吃完饭后，李月荷收拾了厨房，把垃圾带下楼扔掉。
然后她拿出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公寓。
她下楼拦了辆车，去了那家她曾经纹身的店。
店主还记得她，问她这次想纹什么。
她看着这个熟悉的小店，声音虽轻，却带着坚定。
“不纹了，我想把上次的纹身洗掉。”
店主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遗憾，但还是劝了几句。
“洗纹身会很痛苦，小姐，你再想想？”
痛苦？李月荷已经尝过世界上最绝望的痛苦。
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她知道，这个承载着她过去的印记，在消失时会痛苦，会留疤。
但那是愈合的必经之路。
她没有多说什么，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掀起了衣服。
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李月荷忍不住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泪水和汗水混合着，流过她带着笑的脸庞。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店主处理好了，递给她一张纸巾。
李月荷接过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水迹，感谢店主，然后提着行李箱走出了小店。
她拦了辆车，给高俊峰发了分手的消息，然后删除了所有与他有关的联系方式。
做完这些，车正好到达了目的地。
午后的阳光炙热地照在李月荷身上。
她拿出高铁票，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市。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车站。
再也没有回头。
一踏出家门，高俊峰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整天下来，虽然他身处嘈杂的别墅之中，但他的心却好像飞到了九霄云外。
几个哥们儿见他脸色不对，拎着几瓶啤酒走来，硬塞到他左手。
“老李，咱们特地为你康复搞的聚会，你怎么提不起劲呢？是不是眼里只有徐梦榆的惊喜，把我们的关心都抛到脑后了？”
看着他们挤眉弄眼的样子，高俊峰回想起那通电话，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联系李月荷，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关机了。
无论怎么按开机键，手机都没反应，他只好把手机扔给旁边的人去充电。
又耐心地坐了十分钟，他实在忍不住了，去阳台透透气。
三楼的绝佳视角，能一览方圆几里的情况。
凭借出色的视力，高俊峰能清楚地看到远处驶来的那辆跑车。
在一片青山绿水白楼之中，只有那飞驰而来的一点红。
他一边注视着越来越近的车，一边解开手上的绷带。
看着已经结痂的黑色伤口，他在边缘轻轻挠了挠。
这隔靴搔痒的举动没什么效果，反倒让痒感逐渐扩散。
高俊峰越来越心烦意乱，试图把绷带缠回去，余光却瞥见那辆车停在了楼下。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看去。
一个大约二十岁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小跑到副驾驶拉开了车门。
几秒钟后，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徐梦榆出现在高俊峰的视线中。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正要开口叫她，却被接下来的一幕震惊了。
徐梦榆主动搂着那个男人的肩膀，送上了一个吻。
高俊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全部冲散。
他猛地握紧拳头，转身一脚踹开阳台门，沿着楼梯直接翻了下去。
玩得正嗨的几个哥们儿都被吓了一跳，纷纷问他怎么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就往别墅外冲去。
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哥们儿看他脸色不好，一人提着一瓶酒跟了上去。
高俊峰带着一群人跑到门口时，那两个毫不知情的人还在热吻。
他想都没想，一把拉过那个男人，抬起还没痊愈的右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男人也不甘示弱，抓住他的领口和他扭打在一起。
裂开的伤口迸溅出的鲜血，很快就将两个人的衣服都染红了。
高俊峰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拼命要把对手置于死地。
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见他手受伤了，直接攻击他最脆弱的地方。
跟上来的几个哥们儿看到这场面，酒意一下就醒了，纷纷卷起袖子加入战斗。
以一敌十，男人根本就无法抵抗，很快就处于下风被压制。
一旁的徐梦榆看到他们都下了狠手，脸色一下就白了，拿起后座的那束玫瑰，就往打得最狠的高俊峰头上砸去。
尖锐的花刺沿着他的额角一直滑到下巴，划出几条二十厘米的血痕。
一颗颗血珠渗出来，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像纸一样，眼眶红得似乎要爆裂开来。
那张充满阴狠愤怒的脸向她望去。
慢慢地变得麻木而冷漠。
人群渐渐散去，徐梦榆放下了手中凋零的花枝，将那鼻青脸肿的男子紧紧拥入怀中，脸上写满了关切之情。
“嘉祐，你还好吗？说句话啊，别让我担心。”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一幕，脸色骤变，不约而同地望向高俊峰。
他紧握着那还在滴血的手，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被一股沉重的气氛所笼罩。
谢遥忍无可忍，当场破口大骂。
“徐梦榆，你这女人是不是太贱了！老李对你百依百顺，你就这样吊着他，现在还跟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你把老李当什么了！”
怀中的人轻咳几声，声音微弱地说了声“没事”。
徐梦榆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强忍着喉咙里的哽咽，抬头直视谢遥，眼中流露出他们从未见过的厌恶与憎恨。
“我吊着他？难道不是他十年如一日地纠缠着我吗？就像一条甩不掉的癞皮狗！我拒绝了他那么多次，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我根本就不喜欢他吗？我喜欢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们有什么资格管这么多！”
这番话直接激怒了几个兄弟，若非知道高俊峰对她有意，他们恐怕早就对她动手了。
“不喜欢？不喜欢你还收那些贵重的礼物？不喜欢你还让他为你做那么多事？不喜欢你还定下什么狗屁约定？徐梦榆，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
被这番话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徐梦榆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是那个被打到意识模糊的男人先发火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徐梦榆赶紧阻止了他，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了车。
她这才转过身，面对这些打了十年交道的人，脸上露出了一种鱼死网破的冷笑。
“我就是把高俊峰当狗一样玩，怎么了？他又是什么好东西吗？不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玩弄别人的感情？被欺骗了六年的李月荷不无辜吗？那些三天一换的前女友不无辜吗？大家半斤八两罢了，你们骂我贱之前，有没有想过，比起你们眼中的这位好大哥，我要善良千倍万倍！”
“你给我闭嘴！他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徐梦榆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
“又怪我了？怎么，他谈了一百多个女朋友是我求他的吗？李月荷是我逼他追的吗？一边说非我不可，一边又不断拈花惹草，我只是看透了他的风流本性，应付一下而已，他就当真了，这不是听话，是愚蠢吧！”
高俊峰的脸色，在这些话语中逐渐变得阴沉。
他死死地盯着徐梦榆，只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再也无法与记忆中那个爱笑爱闹的人重合。
那双深邃的瞳孔里，隐藏的痛苦和绝望，开始逐渐显露出来。
他有很多很多想要说的话，想要质问的事情，想要宣泄的情绪。
但最终都在她那冷厉的笑声中消散了。
一些坚持了十年的东西，在这一刻如同堤坝崩溃般，轰然倒塌。
旧疾复发，高俊峰不得不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李家的父母刚忙完工作，一听到消息就急忙赶到医院，医生告诉他们，儿子的手这次彻底废了，他们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们唯一的儿子，原本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立业，接管李氏集团。
但这些年来，他既不愿意回集团锻炼，也不正经谈个恋爱，非要去当什么机长，为了个女人一直在瞎折腾。
现在连自己的右手都搞废了，连唯一还算有前途的未来都给断送了。
两位老人急火攻心，当场就被送进了急救室。
手术结束后，高俊峰被送进了ICU。
麻醉药力消退后，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模糊，本能地叫了一声。
“月荷。”
等了一秒、十秒、一分钟，没人回应。
他以为她不在病房，直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又喊了一声。
但回应他的却是陌生的声音。
“高俊峰，你的右手神经断了，没得治了，以后别想提重东西。”
这几句话，让高俊峰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他慢慢地抬起那只刚包扎好的手，努力想要让手指并拢，却使不上劲。
看到他这样自伤的动作，护士赶紧上前阻止，然后又耐心地劝诫了一遍。
那些话清清楚楚地传到高俊峰耳朵里，却感觉像是从外太空飘来的，不真实。
他苍白干燥的嘴唇张开，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那我还能开飞机吗？”
“开飞机？你这状况，玩手机都困难，还是早点转行吧。”
护士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换了新的药物。
高俊峰眼中的光渐渐消失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些暂时忘记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
他想起了手废之前发生的事。
跑车，亲吻，群殴，玫瑰花，还有那些难听却真心的话。
看着那些不断回放的画面，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带着无尽的自嘲和无边的寂寞。
在ICU的这几天，高俊峰一句话也没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渐渐变得生机勃勃的绿色，连眼睛都很少眨。
只有当有人进来时，他才会回头看一眼。
发现不是李月荷后，他就会转回头，继续发呆。
几个兄弟从没见过他这么颓废的样子，也不敢刺激他，只能默默地陪坐在一旁。
搬到普通病房后，他看着满屋子的亲朋好友，依然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才皱着眉头问。
“月荷呢？”
当他那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时，兄弟几个先是露出了笑容，紧接着却愣住了，相互对视。
对啊，老李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李月荷至今还没出现呢？
按照她的性格，不是应该直接到医院来，不分昼夜地守护着吗？
谢遥抓了抓头皮，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确定。
“可能，可能她还不知道这事吧。”
不知道吗？
不知道也好。
望着那滴答作响的输液瓶，高俊峰长舒了一口气。
兄弟们见他脸色渐渐缓和，以为他想通了，又围了上来，喋喋不休。
“老李，我们查到了，徐梦榆那天带的那个男人，是她新交的男朋友，是云港庄家的三少爷，他们在国外读书时就认识了，前两天才确定关系，徐梦榆昨天说的惊喜，就是打算带他来，好当众羞辱你！”
庄家？
难怪能开全球限量版跑车。
高俊峰沉思着，并未搭话。
兄弟们没了顾虑，越说越兴奋。
“庄嘉祐我们动不了，那就找徐梦榆算账！她玩弄老李这么多年，现在攀上新枝，就忘恩负义反咬我们一口，我看她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对对对，老李，只要你说句话，我们保证有办法对付她，不是喜欢钓金龟婿吗，我们把她这些年干的事捅出去，看还有谁看得上她！”
面对他们提出的各种报复手段，高俊峰始终沉默不语。
渐渐地，大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都收起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试探起来。
“老李，你不会心软了吧？她都露出真面目了，你何必呢？”
“是啊，她不过就是长得漂亮，其实心肠狠毒，哥，你可千万别犯傻啊，选她还不如选李月荷呢！”
“什么叫不如？我看月荷就很好，这些年一直跟在老李身边，从没惹过事，还帮着处理了不少麻烦，人又有上进心，比徐梦榆强多了！”
听到李月荷这个名字，高俊峰那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环顾四周，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也不用去找她算账，就这样一刀两断，就好。”
“可是她……”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明确表示过要和我在一起，只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
事到如今，高俊峰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房间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看着他们脸上那不情愿的表情，高俊峰目光闪动，语气缓和了下来。
“我的女朋友，是李月荷，以前是她，现在是她，以后，也只会是她。”
挂完今天的点滴后，高俊峰起身去了隔壁病房，见到了还在休养中的父母。
二老还在生他的气，看到他进来，纷纷移开了视线。
高俊峰知道自己辜负了父母的期望，也知道自己走了十年错路让他们寒心，当场就跪了下来认错。
“爸，妈，对不起，这些年是我错了，我不该不顾李家，任性妄为让你们为我操了这么多心，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违背你们，也会听你们的话回到集团，承担我本该承担的责任。”
听到这话，李母的脸色微微松动了些，李父还余怒未消，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当没听见。
高俊峰也不含糊，对着冰冷的地板砰砰地磕起头来。
一声又一声，在病房里不停回荡着。
等他额头都磕破皮了，李父才皱着眉叫停。
“行了，起来吧，你能开窍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伤养好就给我滚到公司报道！”
高俊峰却没有听话站起来，笔挺地跪在地上，一脸毅然地看向他们。
“可以往后延期两个月吗？我想先结婚。”
听到这两个字，李父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他脸上砸了过去，整张脸气得通红。
“结婚？你打算和谁结啊？徐梦榆啊？高俊峰，你脑子进水了是吧？她害得你手都废了你还想娶她？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和你妈！”
茶杯擦着高俊峰的耳朵飞过去，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溅在他受伤的地方，将刚换好的纱布都打湿了。
他无暇顾及这些，看着生气的父母解释了起来。
“不是她，是我女朋友，谈了六年了，我想娶她。”
六年？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二老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最后还是李母唱起了白脸，好声好气地问了几个问题。
“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不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是哪家千金啊？”
高俊峰脸上的表情顿了几秒，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谨慎思考了一番，才琢磨出一个比较合适的回答。
“她不是豪门出身，家境普通，我怕你们不同意，所以才一直瞒着。”
几句话又让李父吹胡子瞪眼起来，他刚要发作，李母连忙拦住他。
“既然知道我们不会同意，那你为什么要提结婚这件事？”
咋回事呢？
高俊峰自己也没搞明白，就是一拍脑袋就提出了。
但要让保守的父母点头同意，他得找个特别有说服力的理由。
他低下头，回忆起和李月荷的点点滴滴。
他以为他们的第一次邂逅是在校外的小酒馆，但其实早在四年前，他们就无数次擦肩而过了。
他以为她对自己是一见倾心，但她对他的爱，早已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他以为他们总有一天会各奔东西，但六年过去了，他已经习惯了有她陪伴的日子。
大雪纷飞中，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牵住他；毕业典礼上，她踮起脚尖紧紧拥抱他；同居后，每天不变的早安晚安问候……
一幕幕场景不断闪回，最终定格在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她许愿的那一刻。
她说，她希望今年能顺利步入婚姻的殿堂。
直到现在，高俊峰也不确定她的话是真心还是玩笑。
如果是真的，那就结婚吧。
如果余生能和李月荷相伴，他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如果是假的，那就让它成真。
反正他已经认定了她，这辈子，他不会再想娶别人。
所以他没有再犹豫，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李月荷的父母。
“爸，妈，我女朋友叫李月荷，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但我真正记住她的名字，是在大二。在那之前，我完全没意识到身边有这么个同学，也不知道她暗恋了我很多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被罚去搭讪她，让她当我女朋友，结果她竟然答应了，我们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对。”
“在一起后，我发现她总能注意到我忽略的细节，温柔地帮我处理。那时候我以为她只是细心，没想到那是她多年暗恋养成的习惯。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好，却没有任何回报，甚至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但她从没怪过我。”
“我和她一样，曾经深爱过一个人，只是我现在放下了，她还在坚持。看着她，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她那样理解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让我如此心疼。所以我想弥补我欠她的幸福，也想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说到这儿，高俊峰的声音里带着释然和笑意。
李月荷的父母也沉默了。
他们都是过来人，知道儿子虽然任性，但这次是真的受伤了，也不想在他伤口上撒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疼和无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高俊峰知道他们的担忧，又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爸，妈，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和包扎的右手，两位老人长叹一声。
最终还是妥协了。
“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吧。”
在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后，高俊峰没有去打扰他的父母，而是直接回到了病房。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机，这部手机已经好几天没有被触碰过了，他按下了开机键。
开机启动的时间，虽然只有十几秒，但在他看来却显得格外漫长。
高俊峰急切地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月荷，以至于他在输入密码时，左手都微微颤抖。
网络还在加载中，他先打开了拨号界面，输入了李月荷的号码，然后拨打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在折磨着他的耐心，最终是一个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告诉他：“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电话无法接通？
是在电梯里没信号吗？
这似乎不太可能。
高俊峰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疑问。
他把手机放回桌面，打开了微信，尝试用另一种方式联系李月荷。
一打开微信，满屏的红点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一条条消息，都是得知他受伤后发来的问候，看得他头疼。
他往下翻了十几条消息，还没找到李月荷的回复，于是直接打开了通讯录搜索。
几秒钟后，李月荷的名字出现在了屏幕中央。
高俊峰点击进入，正在犹豫是发文字还是语音时，他看到了最下面白色对话框里的几个字。
“高俊峰，我们分手吧。”
时间显示是3月29号，下午3点47分。
那是五天前的事情。
高俊峰的思绪突然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句话，又看了看日期，最后视线转移到了最上面的备注上。
“月荷”，旁边还有一个免打扰的提示。
这确实是他亲自标注的备注，也是李月荷的微信号。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李月荷的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提出分手呢？
是因为生气了吗？还是只是一个恶作剧？
高俊峰心里慌得很，但他还在拼命找理由，为她辩解。
他打开了输入法，想要发消息问问是不是因为游戏输了，但左手不听使唤，总是打错字。
他只能切换到语音模式，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
“月荷，我前几天受伤住院了，没办法联系你，你是生气了吗？”
说完后，他的手机响了两声“叮咚”。
他以为李月荷又秒回了，急忙拿起手机想要查看回复，却只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还有一条提示，告诉他已经不是好友了。
刚才的声音，是消息发送失败的提示音。
看着那一抹微小却刺眼的红色，高俊峰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他弯下腰，在键盘上胡乱敲击，发送了无数条消息。
病房里回荡着无数声发送失败的提示音。
高俊峰不甘心，点开了她的朋友圈，却发现自己没有查看的权限。
抖音、小红书的互关、QQ、支付宝好友……
所有能联系到李月荷的社交方式，都被拉黑或删除了。
看着那些发送不出去的消息，高俊峰愣住了，脑海中快速回放着一些记忆。
在医院的这些天，李月荷没有像以前那样关心他去了哪里，也没有来看过他。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出事那天的上午，她做了一桌子菜说要为他庆祝，却没有留下他这个主角。
那天生日宴后，他在家里住了几天，发现丢了很多东西，而那些几乎都是她买的。
再往前推，她默默地提出了离职，在某个晚上烧毁了很多东西……
关于这一段的回忆，高俊峰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些模糊的记忆，非常重要。
究竟烧了些什么呢？
纸片的灰烬，信纸……
情书。
是写给他的那些情书。
直到这一刻，高俊峰才终于意识到，李月荷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认真地提出了分手。
并且，这是她早有预谋的。
高俊峰没听医生的话，直接从医院回了家。
他看着原本充满温暖的公寓变得空空如也，心里的不安开始在全身蔓延。
客厅、卧室、书房，李月荷的东西一件不留。
她仿佛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高俊峰就像在黑夜中迷失方向的船只，感到迷茫和无助。
他让兄弟们帮忙联系李月荷，却发现她把他所有的联系人都删除了，一个也没留下。
她决心和他划清界限。
这种坚决的态度让高俊峰彻底慌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顾手上的伤，跑遍了京城。
他们曾一起逛过的公园，她称赞过的胡同，她常去的瑜伽馆……
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李月荷的身影。
高俊峰一天一夜没合眼。
直到天亮，他带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到了前公司。
终于从她前同事那里得知了她的去向。
“月荷好像回她老家了。”
老家，江城？
高俊峰没有犹豫，立刻订了飞往江城的最近一班飞机。
谢遥看到他这么急，劝他说：
“老李，你伤还没好，没必要这么急着追过去吧？反正知道她在哪儿，等伤好了再去也不迟。”
高俊峰知道谢遥是出于好意。
但他一刻也等不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人在彻底放弃之前，已经积累了太多的失望。
他已经耽误了五天，再拖延，复合的机会几乎为零。
所以他不顾众人的劝阻，登上了飞机。
一到江城，秘书就把查到的地址发了过来。
高俊峰带着谢遥直接赶了过去，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应。
看起来她不在家。
两人在小区门口从中午等到傍晚，终于看到了李月荷。
她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抬头看到他们，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一对视，高俊峰就急切地站起来，想上前打招呼。
但他还没走几步，就停下了。
因为李月荷转过身，和另一个人聊了起来。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穿着一件合身的风衣，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因为离得不远，高俊峰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李老师，今天谢谢你的款待，我过得很愉快，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喝茶。”
“那说好了，我等李小姐的电话，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礼貌告别后，李月荷看着李泽安的车离开视线，才转身回家。
她平静地看着远处的桂花树，看不出任何情绪。
路过高俊峰时，她没有停下脚步，似乎不想和他有任何交流。
看着她就这样和自己擦肩而过，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高俊峰终于忍不住了。
他抬起左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
“月荷，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
李月荷低头看着被抓住的手，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相亲对象。”
谢遥一听到这话，立刻坐不住了，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才跟老李分手没几天，就打算去相亲？你这是……”
李月荷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高俊峰的距离，这才转头看向谢遥，声音平静如水。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相亲不相亲，似乎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吧。”
高俊峰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
“你想要结婚，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李月荷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轻松。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吃回头草。”
这话一出，高俊峰的脸色立刻变了。
谢遥也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立刻为朋友打抱不平。
“老李又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提分手，现在还要无缝衔接去相亲，你不是喜欢老李很多年了吗？为什么要做出这种难以理解的事？”
无缘无故，无缝衔接，难以理解吗？
真是一些自私又自我的词汇啊。
李月荷并不想和他们争论对错，那没有意义。
所以她只回了一句话。
“现在不喜欢了，就分手了，不可以吗？”
说完，她也不去看他们俩的表情，径直往小区里走去。
看着她这么决绝，谢遥再也忍不住，隔着三米远大声喊道。
“李月荷！你知不知道老李的右手已经废了，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这是道德绑架不成，又开始用苦肉计了吗？
但李月荷不吃这一套。
她没有回头，只是提高了声音。
“那不是他自愿的吗？跟我这个前女友，没什么关系吧。”
春日的夕阳洒在李月荷身上，暖洋洋的。
她看着枝头新长出的嫩芽，想起了腰侧渐渐愈合的伤口，眼中渐渐涌起许多喜悦。
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
她期待已久的春天，就这样到来了。
一推开门，李月荷就闻到了红烧排骨的香味。
她放下手中的包，换了双鞋，跑进厨房一边洗手一边看着锅里，馋得不行。
“刚好到家，可以开饭了，妈，我今晚要吃三碗米饭！”
正在端菜的李父看到她一个人，有些惊讶。
“不是让你叫泽安来家里吃饭吗？他人呢？”
“他说今天什么也没准备，不好意思上来打扰，等下次备好礼物再来。”
李月荷擦干手上的水，从柜子里拿出碗筷，随口回答。
李母解开围裙，跟着父女两人出来，拉开了椅子。
“这孩子，还真是客气，你也是，早说我就不做那么多饭菜了，这不浪费了？”
李月荷夹了一块排骨吹着气，摆了摆手。
“不浪费，这些我一个人就能吃完！”
“也是，你从小就吃得多，就是去你姑妈家后就开始挑食了，你看你现在瘦的，脸上没几两肉，小胳膊也跟竹竿一样。”
李母一边抱怨着，一边往她碗里又夹了几块肉。
李父也不落后，跟着夹了一大筷子青菜，美其名曰均衡饮食。
看着堆成小山快要满出来的碗，和满桌子热气腾腾的菜，李月荷心底无端地生出一丝愧疚。
她的父亲是京北人，娶了江城出生的母亲，就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
她十六岁那年，医生建议适应不了北方气候的母亲回老家修养，父亲就带着妻子回了江城，让她寄宿在姑妈家读完高中，再考回江城。
可她因为喜欢上了高俊峰，所以没有听父母的话，就报考了航大，毕业后也一直留在京北。
就这样，她和父母异地相隔九年，如今才团聚。
看着他们两鬓生出的斑白头发，和皱纹渐生的脸，李月荷鼻子一酸，差点就流下眼泪。
她连忙低下头，遮住眼里的情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嗯，我最喜欢妈妈做的饭了，我要吃一辈子。”
“喜欢妈就每天都给你做。”
晚餐结束后，正好是六点钟，李妈妈坐在沙发上品茶，而李爸爸和女儿则在厨房里忙着洗碗和整理。
李爸爸一边擦拭着台面上的油渍，一边瞥了女儿一眼，似乎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月荷，你李叔叔让我问问你，你对泽安有什么看法？”
李月荷洗着盘子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眯起眼睛，开始认真地思考。
是李泽安吗？
回想起四天前初次见面时彼此的拘谨和礼貌，再想想这两天相处时已经能够聊起往事。
这应该算是进展得很快了吧？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挺好的，李叔叔，你问这个干嘛？”
“干嘛？当然是看上你这丫头了，想让你成为他的儿媳。他在京北的时候就盼着你回来，听说我们要给你安排相亲，就带着泽安来了，让我们先看看他的儿子。”
“我和你妈妈一看他长得一表人才，又会说话，懂礼貌，年纪也合适，觉得不错。我们并不是非要你们今年就结婚，只是希望你们先互相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聊得来。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能成就最好，不成就当多交个朋友。”
李月荷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也不想让他们太担心，于是坦白了一些心里话。
“我知道，他确实很好，我也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只是感情这事急不来，我和他都需要一些时间来确认彼此是否合适，你们就别担心这么多了，安心喝茶下棋，陪妈妈跳跳广场舞就好。”
该说的都说了，李爸爸也知道女儿一向有自己的主见，就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和李妈妈下楼散步去了。
收拾好盘子后，李月荷回到卧室，一拿起手机，就看到通知栏里出现了一条验证消息。
是高俊峰。
她没有理会，走到窗户边想关上窗，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楼下的两个人。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但一想起回来时发生的事情，她那原本愉快的心情就像清水中滴入了一滴墨水，不再那么清澈。
她拉上窗帘，卸妆，洗了个热水澡，这才冲刷掉了那点不快。
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李月荷渐渐感到困意，浅浅地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房间的灯已经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父母关了。
屋里一片漆黑。
她摸出手机，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房间里有些闷，她打着哈欠起来开了点窗，发现高俊峰和谢遥还在下面等着。
在这段感情里，李月荷认为自己是有始有终的，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问心无愧。
想说的话，今天下午已经说完了。
她不想再和他们这群人有任何交集，就当作没看见，躺回了床上。
一点开微信，她才发现李泽安四个小时前发了条平安到家的消息。
出于礼貌，她还是解释了一下。
“吃完饭就困了，没看见消息，还麻烦你明天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几秒后，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我会转达你的好意。不过你现在睡醒了，晚上不会失眠吧？”
失眠是肯定的，但李月荷已经想好了怎么打发时间。
她拿出昨天在书店买的那本书，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前两天听你说的那些种花小技巧很有意思，我正想买几盆多肉放家里，就买了书回来学习，刚好可以解乏。”
“多肉吗？你打算线上买还是线下？”
“线下吧，我打算后天去花卉市场看看。”
李月荷打完字，刚发送出去，对方就秒回了，似乎早已准备好了回应。
“后天周六，需要我陪你去看看吗？正好下午一起去喝茶。”
有这么一个生物大学老师陪着，李月荷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踩坑，便答应了下来。
“好啊。”
李月荷直到凌晨三点才感到困倦。
次日清晨，她被预设的闹钟在十点唤醒。
她睡眼惺忪地起床，发现父母早已出门，厨房里还留有温热的早餐。
梳洗完毕后，李月荷边吃边查看下午的两场面试安排。
一场定在下午两点，另一场在四点半，都只需半小时车程即可抵达。
查看完路线，她回到房间整理一番，便开始准备。
到了下午一点，李月荷拎着包下楼，意外发现那两人还在楼下，似乎整夜未眠。
一看到她，高俊峰立刻站起身，挡在她面前，声音中透露出疲惫和恳求。
“月荷，我们能谈谈吗？”
李月荷看了看时间，语气平静。
“不好意思，我有事，没时间。”
高俊峰再次被拒绝，呆立当场。
见他不让路，李月荷不再多言，从他左侧的狭窄通道挤过，加快步伐朝小区大门走去。
由于用力过猛，她不小心撞到了高俊峰受伤的手，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渐渐染红了纱布。
但他似乎毫无痛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李月荷远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
疲惫至极的谢遥看到高俊峰的伤口，立刻清醒过来，急忙从身上掏出药品。
“老李，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快跟我去医院看看。”
高俊峰仿佛没听见，推开他解绷带的手，快步追上李月荷。
谢遥看着他不听劝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跟上。
第一场面试在三点半结束。
李月荷下楼准备打车时，发现不知何时跟来的高俊峰。
他站在花坛边，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焦急的谢遥看到她下楼，立刻挡住了她的去路。
“姐，你总算忙完了，现在有时间了吧？看他的手都伤成这样了，你就发发慈悲，劝他去医院吧，我求你了。”
李月荷听着，顺便瞥了一眼高俊峰的手。
看到那片深红后，她的目光停顿了几秒，随即恢复常态。
“不好意思，我还有一场面试，麻烦让一下。”
听到这话，谢遥压抑已久的不满终于爆发。
“李月荷，不管你心里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行不行？老李为了你，带着这么重的伤飞到江城，都快三天没合眼了，你能不能别再跟他生气了？你们在一起六年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为了她？
听到这两个字，李月荷不禁想笑。
她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声音冷若冰霜。
“我认为好聚好散，是恋爱中必须遵守的原则，高俊峰，你同意吗？”
面对那冰冷的目光，高俊峰感到心如刀割。
他紧握拳头，紧闭双唇，强行压制住内心的不甘和痛苦，语气生硬而压抑。
“谢遥，让开。”
谢遥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既然高俊峰都这么说了，他只能不情愿地让开一条路。
李月荷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下台阶，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看着车子离去，高俊峰感到心中空荡荡的，无尽的失落和沮丧涌上心头，将他彻底淹没。
他再也忍不住，举起拳头砸向花坛。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下来。
滴答，滴答。
面试第二轮一结束，李月荷没在楼下瞅见那两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瞧着西边的太阳慢慢下沉，正纠结是在外面随便吃点，还是回家自己动手，手机突然“叮”的一声。
“面试完了吗？感觉如何？”
是李泽安发来的。
回想起刚才还算愉快的对话，李月荷觉得这次面试应该八九不离十，于是回复了一个超萌的小狗ok表情包。
不一会儿，对方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既然这么顺利，那咱们庆祝一下吧，我请你吃个晚饭如何？”
李月荷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转念一想，这第二次面试还是他帮忙推荐的，她又觉得直接拒绝不太好，于是把那句“太麻烦了”删掉，换成了“应该是我请你”，然后点了发送。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把地址发给我，顺便想想晚上咱们吃什么。”
李月荷把地址发了过去，然后打开了大众点评，开始搜罗餐厅。
她对江城不太熟，平时也就过年过节回来探亲时，跟着亲戚们去过几次餐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吃啥好。
翻来覆去看了二十分钟，她最后还是决定稳妥起见，去西餐厅试试水。
刚订好位置，李泽安就发消息说他到了，李月荷看到消息立马上了车。
安全带一系好，她就把自己订的餐厅告诉了他。
李泽安没急着开车，而是从后座拿出一个小蛋糕，递给了李月荷，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你上次不是说这家的蛋糕挺好吃的吗？我路过这家店就顺手买了一份，你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李月荷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事，他竟然记在了心上，一时之间有点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虽然肚子确实有点饿，但她记得李泽安好像有点洁癖。
所以她没拆包装，而是把蛋糕放在了腿上，打算到了餐厅再吃。
看到李月荷没动，李泽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轻声说道。
“面试了两场，中午也没吃东西，不饿吗？先吃点垫垫，不然胃会不舒服的。”
他话还没说完，李月荷就感觉到胃里轻微地疼了一下。
她确实有点胃炎，不想让爸妈知道她去医院，于是不再客气，打开了盒子。
甜美的奶油在口中融化，慢慢地把不适感压了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吃完蛋糕，才笑着和李泽安讨论起味道。
“还是那个味儿，真好吃。”
“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给你带。”
虽然只是一句普通的话，但李月荷却从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她的耳朵一下就红了，正想说不好意思麻烦他，就到了目的地。
车一停，她打开车门下来，看着巨大的招牌，找到了座位号。
“98号，现在到96了，快轮到我们了。”
李泽安点了点头，转过头想说点什么，却看到她嘴角沾了点奶油。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犹豫了几秒钟，还是递给了她。
“脸上有点奶油，擦擦吧。”
李月荷的脸颊瞬间红透，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尴尬。
她接过手帕，正准备照镜子，李泽安已经把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她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好意，赶紧擦干净奶油，又道了声谢。
李泽安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向她伸出手，笑容温和。
“手帕给我吧，我来清理。”
李月荷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一想到他的洁癖，还是把手帕叠好递了回去。
“请98号顾客到三楼用餐。”
听到叫号声，李月荷很快就把这些小插曲抛到了脑后，一边上楼一边回头向他挥手。
“轮到我们了！”
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李泽安摸了摸手中柔软的手帕，迈步跟了上去。
夜幕降临，天空中乌云翻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尘土味，仿佛预示着一场雨的来临。
谢遥，眼圈黑得像熊猫，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天气预报，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
“老李，下午医生不是建议你休息吗？今晚雨势不小，不如跟我回酒店吧，明天再找李月荷也不迟。”
高俊峰的目光紧盯着门口，声音沙哑地回应。
“你累了就去休息，我自有分寸。”
这也叫有分寸？
谢遥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只能认命地走向附近的商店，打算买点食物和雨具。
他刚一进去，高俊峰就注意到那辆熟悉的轿车映入眼帘。
想起那天见到的那个男人，他的神经紧绷，全身散发出强烈的敌意。
果不其然，李月荷很快从车里走了出来。
看着她嘴角那比昨天更加灿烂的笑容，高俊峰感到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些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几乎要崩溃。
而打击接踵而至。
刚好散步回来的李父李母看到两人，笑着迎了上去。
四个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如果不了解内情，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
李父拍了拍李泽安的肩膀，语气中满是赞赏。
“泽安，听说你的象棋下得不错，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和我对弈几局？”
“既然叔叔邀请了，那就明天晚上吧。我白天要陪李小姐去花卉市场，晚上送她回来，正好可以和叔叔下棋。”
听到他们明天还要见面，两位老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
李母拍了拍手，笑着对李泽安说。
“都认识这么久了，别叫李小姐，太生分了，我们都叫她月荷，你也这么叫吧！”
李泽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却没有擅自改变称呼，而是看向李月荷，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李月荷正为自己父母的自来熟感到尴尬，感受到他询问的目光，连忙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是的，叫我月荷就好，那我是不是也该换个称呼？叫什么好呢？”
“我家里人都叫我阿浔，如果你不介意，就这么叫吧。”
一下从正式的称呼变成这么亲密的小名，李月荷确实有些不适应。
但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
“好的，那以后就叫你阿浔了。”
看到这温馨的一幕，高俊峰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表明身份。
但他还有一丝理智。
他知道现在出现，只会给李叔叔和李阿姨留下不可挽回的坏印象。
更不用说他和李月荷现在还处于分手冷战的状态。
一个前男友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能强行压制心中的不甘和嫉妒，站在阴影中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又聊了十分钟，两拨人才终于告别。
李月荷挽着妈妈的手，慢慢往家走去。
李父接过女儿手里的包，关心地询问她今天的面试情况。
“面试怎么样？需要加班吗？休息日应该正常放假吧？如果工作太辛苦，就别去了，我和你妈妈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地陪在我们身边，没必要为了赚点钱把身体累垮。”
李月荷正要回答，余光瞥见树底下站着的人，眉头微微皱起。
他怎么还在这里？
李月荷已经受够了高俊峰的不断纠缠，她心里渐渐萌生了要和他彻底摊牌的想法。
她找了个借口让爸妈先行离开，然后在他那炙热的目光下，她主动走向了他，抢先开了口。
“有啥想说的，现在就赶紧说吧。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说完之后你就走人，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听到第一句话，高俊峰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但听完后一句话，他才意识到，他抓住的不过是一根细如发丝的稻草。
不过，不管是什么，他现在只想紧紧抓住，不再放手。
于是他没有浪费一秒钟，把心里酝酿已久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月荷，你生日那天不是说想结婚吗？我知道你是说给我听的，我只是需要点时间好好考虑，现在我考虑清楚了，我想娶你，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和我共同组建一个家庭吗？”
这些话，曾经是李月荷梦寐以求的。
在知道真相之前，她无数次幻想过高俊峰求婚的场景，想象过他们结婚时要选什么款式的婚纱，想象过婚后生活会是怎样。
但这一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即使亲耳听到高俊峰说出“娶你”两个字，李月荷的心也毫无波动。
她抬头看向六楼那间房子突然亮起的灯光，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她的家不在遥不可及的未来，也不在遥远的北方。
而是在她眼前，在她手中。
于是她摇了摇头，用极其真诚的声音回答了他。
“我不愿意，也不想嫁给你，高俊峰，你有你喜欢的人，有让我望尘莫及的家世，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已经彻底放下了八年的执着，你也放过我吧。”
这些话字字句句落在高俊峰耳中，将他那颗起伏不定的心彻底打入了深渊。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月荷已经知道了他喜欢的是徐梦榆这件事，顿时慌了神，急忙解释起来。
“不是的，月荷，我以前是喜欢徐梦榆，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已经放下她了，只想和你在一起。之前瞒着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李月荷并不需要这句道歉。
她爱错了人，被骗了，她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错误。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沉溺于过去。
她拿得起，也放得下，不会在知道真相后，还为一个不值得的人留恋。
既然已经走出了困住她八年的迷雾，她就不会再回头。
她有一颗坚定而无畏的心，所以她不会被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所打动。
她看着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轻松表情。
“你放下徐梦榆了，那你应该能理解心死的感觉吧？既然你都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为什么一定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呢？高俊峰，我不是甘心等你回头的备胎，也不是你爱而不得的退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而你，现在是被我放弃的过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俊峰心里清楚得很。
但他还是想装作啥也不知道。
他接受不了她已经放下了的事实，一个劲儿地摇头，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绝望。
“我不懂，月荷，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了？”
这是李月荷第二次看到他脸上露出这种脆弱又无助的表情。
她记得上一回是在得知真相的那天，她迷迷糊糊地扶着醉酒的高俊峰回家。
他紧紧抱着她，整晚都在叫“阿榆”。
天亮时，他沉沉睡去，她的心也彻底凉了。
明明才过了一个多月，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感觉那么遥远，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时间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面对他这种无理取闹的挽留，李月荷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她平静地低下头，看着他右手上的伤痕，轻声说道。
“否认什么都改变不了，也掩盖不了曾经的伤痛，更不能否认我已经不爱你了，高俊峰，看在我们曾经相爱八年的份上，别再打扰我了。”
说完，李月荷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说不出话的高俊峰。
他那微微泛红的眼眶里，泪水在打转。
但她不在乎他的眼泪是为了什么。
天空飘起了小雨，她没有停留，小跑着进了小区。
她越跑越远，雨也越来越大。
冰冷的雨水打在高俊峰的脸上，和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湿透了他的衣服和伤口。
血又滴了下来。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
李月荷一觉醒来，本以为今天的计划要泡汤了，没想到天突然放晴了。
她拿起手机，看到李泽安发来的消息，说他已经在路上了。
她赶紧起床收拾，急匆匆地在他停车时下了楼。
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早起晨练的大爷们聚在一起，聊着昨天半夜楼下晕倒了一个人。
赶着出门的李月荷没听到这些。
她急匆匆地走到门口，就看到李泽安在车前等着。
他向她招手，等她跑过来后，递给她提前买好的热腾腾的早餐。
“听李叔叔说你喜欢豆浆和烧卖，我就买了我觉得最好吃的那家的，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李月荷没想到他连这些小细节都打听到了，意外之余，心里还有些感动。
吃完早餐后，两人出发去花卉市场。
因为路途遥远，两人一路上聊个不停，从家长里短聊到职场八卦，从小时候的糗事聊到未来的规划，无所不聊。
聊到择偶和恋爱观时，李月荷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一个关心了很久的问题。
“李……阿浔，你比我大三岁，为什么一直没结婚，落到和我一样被催着相亲的地步了啊？”
李泽安知道她只是好奇，但还是愣了一下。
他侧过身看了她一眼，眼里流露出温柔。
“之前一直在忙学业，大学毕业后就是博硕连读，去年毕业后又忙工作，就这么耽搁了。说实话，我对恋爱结婚这种事，一直都不太上心，我觉得人生有无限可能，没必要把目光局限在婚姻和家庭上，所以我想的是，能遇到喜欢的、合适的人就在一起，如果实在没缘分，一个人也挺好。”
真是博士，眼界就是不一样。
李月荷对他的婚恋观啧啧称奇，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那你现在答应相亲，是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话一出口，李月荷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正想找补几句，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道坚定而平和的声音。
只有两个字，却让她的心怦怦直跳。
高俊峰就是不听人劝，硬要在楼下让雨水淋个透，一心盼着李月荷能回心转意。
可谁料想，刚过午夜，他就撑不住了，直接昏倒了。
谢遥急忙连夜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发现伤口感染严重，建议赶紧转院到京北第一医院。
他吓得差点儿也跟着昏过去，手忙脚乱地给李家打电话，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到了凌晨三点，高烧不退的高俊峰就被紧急送上了飞往京北的飞机。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他就进了手术室。
没想到，手术才进行了一个小时，医生就急匆匆地出来了，带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伤口感染太严重了，以咱们国内的医疗水平，要想保住他的命，只能选择截肢。如果条件允许，现在就送他去欧洲，或许还有机会保住手臂。”
李母一听这话，当场就晕了过去。
李父虽然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立刻开始联系人安排飞机，并且不停地打电话联系欧洲的医生。
当天下午，高俊峰就被紧急送往国外。
李父也随同前往。
三天后，经过医生们的紧张抢救，高俊峰的手臂总算是保住了。
但是，所有的神经都已经坏死，手指再也动弹不得，手臂只能做个摆设。
李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感到高兴。
因为淋雨引发的全身感染，手术后高俊峰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
医生表示情况非常不乐观，即便醒来，也会有很多并发症需要慢慢治疗。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治疗过程。
事实也确实如此。
手术后第三天，高俊峰终于醒了过来，但他的身体各处都出现了异常，每天都要进行大量的检查，服用各种药物，全天候接受监控。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春天短暂地结束了，夏天接踵而至。
在医院里听了五个多月的蝉鸣后，在露水这天，高俊峰终于出院了。
他走出医院，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一路上，他望着窗外飘忽不定的白云，没有合眼。
那张被药物折磨得消瘦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疼痛。
现在突然恢复到亚健康状态，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飞机降落在京北后，曾经的兄弟们都赶到机场来接他。
看到他现在这副憔悴的样子，大家都露出了心疼的表情，想尽办法找话题逗他开心。
不知是谁突然提起了徐梦榆。
“老李，半个月前徐梦榆和姓庄的结婚了，他们还送了请柬，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没去！”
这话一出，车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谢遥瞪了那个不识趣的人一眼，正想岔开话题，高俊峰却突然开口了。
“结就结了，多大点事。”
看到他这样不在乎的样子，大家都松了口气。
谢遥以为他经历了生死，已经看淡了一切，放下了过去，也随口说了一句。
“就是，结就结了，谁到了年纪不结婚呢？李月荷不也快结婚了吗？”
不知是谁的手机突然掉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
李月荷与李泽安的联姻，挑了个霜降吉日，据说是个诸事顺遂的好日子。
高俊峰提前一天抵达江城，独自在酒店房间熬了一宿。
隔天上午十点，他换上一套西装，孤身一人前往婚礼现场。
负责收礼金的李家人并不认识他，询问他的姓名。
他并未透露，只是说这是同学们共同的心意，记下“高中同学”即可。
随着“高中同学”四字落笔，高俊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密码……李同学心知，请转告她，务必收下，这是我们老同学的一点心意，愿她幸福。”
婚礼在半山腰的酒店举行，大厅被粉色玫瑰环绕，到处是欢声笑语。
高俊峰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静静地等待仪式的开始。
正午时分，婚礼准时启动，李月荷身着华美的婚纱，挽着父亲的手臂，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亮相。
李父亲手将女儿交给了李泽安。
高俊峰也目睹了李月荷那洋溢着幸福的面容。
她的嘴角始终挂着微笑，带着一丝紧张，不时望向身旁的新郎。
李泽安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每当她转头时，总会回以一个极其温柔的微笑。
两人站在聚光灯下，面对一生中最亲近的家人朋友，庄严地许下了终身相伴、白头偕老的誓言。
交换戒指后，众人起哄要求新人亲吻。
在李泽安揭开头纱的瞬间，高俊峰起身，悄然离开了现场。
无人注意到他的离去，都在为新人祝福。
他独自步出酒店，沿着蜿蜒的山路，让司机驾车向山顶进发。
深秋时节，原本郁郁葱葱的山头换上了橙红丹黄的新装。
风卷起枝头的残叶，飘摇着刮向路边，最终将红枫留在了雨刷器上。
目睹眼前的落叶，高俊峰让司机停车，摇下车窗。
寒风涌入，吹开了他遮住眼睛的头发，露出了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
或许是风沙迷了眼，泪水涌上，他急忙闭紧双眼。
眼前一片黑暗，脑海中的记忆却不受控制地涌现。
那是去年此时，他提前结束了从澳大利亚到京北的飞行任务，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了公寓。
客厅的灯熄灭了，卧室的灯还亮着。
他以为李月荷又等他等到睡着了，特意放轻了脚步。
走到门口，他发现她并未入睡，正在与人通话。
不知对方是谁，但她的语气非常高兴，带着愉悦的笑声。
“我想明年就结婚，但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你说阿言会不会想晚几年再结婚？要不我再等他几年吧，一到法定结婚年龄就结婚，听起来是有些荒谬哦。”
“婚礼的话，我想在秋天举行，最好是在山上，我觉得那里宁静，秋天风景好天气也好，在这么美好的季节，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嫁给我最爱的人，应该是一段让我下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回忆吧。”
直到今天，高俊峰还记得她声音中那掩饰不住的憧憬和期待。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躺在床上，双脚晃动，手指玩弄着头发的画面。
那是他无数次目睹的场景，因此记忆犹新。
当时只觉得平常。
时过境迁，一切都已成为西风中，只能追忆的往事。
他和李月荷，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那些让他夜不能寐的愧疚和遗憾，终将成为他余生无法释怀的隐痛。
而李月荷期待的求婚和婚礼，期盼的未来和幸福，都已经如愿以偿。
只是主角，换了一个人。
但这又有何妨？
只要她幸福就好。
泪水最终还是突破了防线，顺着他脸上的伤痕滑落。
看到老板哭泣，司机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悄悄打开车门下了车。
狭窄的车厢内，只剩下几乎听不见的歌声。
和连绵不绝的哽咽声。
“你我山前未相见，
山后别相逢。”